《每周质量报告》 20140608 祸起危货车

　　共同打造高质量的生活，欢迎收看《每周质量报告》。今年的3月1日，在位于山西省境内的晋济高速岩后隧道，两辆运输甲醇的货车发生了追尾事故，导致甲醇泄漏并起火燃烧，最终造成隧道内42台车辆爆炸或燃烧，在这起事故中共有31人死亡、9人失踪。在这起交通事故中之所以会造成如此惨重的伤亡和损失，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肇事车辆是一类特殊的车辆——危险货物运输车，这种车是专门用来运输汽油、甲醇、苯酚以及其他易燃易爆或者有毒有害的危险货物，一旦出现问题危害是非常巨大的。我们记者在调查过程中却发现，最近几年几乎每年都有由于这类危险货物运输车出现问题，造成的重大交通事故。那么，这种危险运输车为什么会事故频发，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正文】

　　记者通过网络公开信息查询，了解到湖北省随州市是中国最大的罐式车生产基地，当地的宣传资料也显示，2006年时随州生产的危货车在国内市场的占有率就达到40%以上，其中油罐车产销量为1.5万辆，位居全国第一。2008年时，随州被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授予“中国专用汽车之都”称号。

　　进入随州城区就能看见，连接两大汽车重镇武汉与十堰的316国道，穿过这座城市的中心，316国道在随州市区内的部分，被称为“交通大道”，沿路两侧绵延数十公里分布着形形色色的专用车生产企业，远远的看去各厂区内一排排整齐的厂房都占地很大，厂房前的院子里连片整齐的停放着各种型号的车头底盘。

　　厦工楚胜(湖北)专用汽车制造有限公司是随州当地一家中等规模的专用车生产企业，具有工信部公告生产民用改装车的资质，可以生产公告所列型号的运油车、易燃物品运输车等危货车。

　　和随州多数专用车厂一样，记者观察到，厦工楚胜公司的停车场上也像其他厂区一样，停放着各种品牌的货车车头底盘，却看不到装配好罐体的成品危货车。在记者的一再追问下，工作人员才告诉我们，和通常的汽车生产厂家采用批量加工的方式不同，为了满足不同客户的改装要求，他们这里实行的是一对一的定制服务。

　　【同期】厦工楚胜公司 销售经理

　　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定做。

　　【正文】

　　也就是说，他们在收到客户具体的改装订单以及订金后才会按要求生产罐体，所以一般不会提前批量生产整车等待销售。而在此前，记者走访的其他随州危货车厂家，也都和楚胜公司一样，采用的是一对一定制的方式生产危货车。

　　据了解，与其他汽车不同，危货车通常具有底盘合格证和整车合格证两张合格证。为了确保装载易燃易爆、有毒有害货品的危货车在运输中的安全，我国对危货车的生产实行的是公告备案制度，由具有资质的生产企业根据运输货品的种类向工信部申报车型数据，经过审批之后获得备案进入汽车公告目录，企业要严格按照公告中对罐体外型尺寸、有效容积等具体的技术要求生产危货车，只有达到出厂技术标准后才能出具整车合格证，这是车辆上牌上路的重要安全依据。

　　那么，随州的这些厂家为什么要采取这种一对一的方式定制生产危货车呢？经过调查，我们从这位销售人员的口中得知了这其中的秘密。

　　【同期】厦工楚胜公司 销售经理

　　可以这样说，所有的(改)装车，它都是超载，你要是查称重。

　　【正文】

　　按照这位销售人员的说法，楚胜公司之所以要采取一对一定制生产的方式为不同需求的客户提供特殊定制的危货车罐体，目的就是为了帮助用户完成超载。

　　与其他货车不同，危货车基本都是槽罐车，罐体一旦生产完成，每辆车额定容积的装载上限就无法突破了，所以要想超载就必须在罐体上做文章，也就是说必须在生产的时候对罐体进行扩容处理。

　　楚胜公司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扩容可是一门大学问，也可以说是他们一对一定制的核心工序。在进一步调查过程中记者还了解到，以前他们给罐体扩容的办法就是将罐体加长加宽加高，但随着相关检查越来越严格，现在罐体本身的长宽高不能太明显地超出公告的外型尺寸要求，否则车辆到车管所登记上牌时，将无法通过外观检验获得行驶证。然而，楚胜公司的销售人员却神秘地表示，他们有为扩容了的罐体逃过检查的办法。

　　【同期】厦工楚胜公司 销售经理

　　你看上去，这个罐子是吧，我们只是说给你上户是3个(立方米)容积，做3个(立方米)容积，但实际上我们做6个(立方米)容积都能上户。

　　【正文】

　　那么，他们口中所提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呢？在记者的一再要求下，这位销售人员透露，为罐体扩容的秘诀就在罐体的形状上。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这位销售人员以楚胜牌CSC5311GYYD10型运油车为例，向我们介绍了改变罐体形状的扩容效果。

　　【同期】厦工楚胜公司 销售经理

　　这个是容积，容积是27.6，算一下能做多少个立方，上货吨位18.5吨，车子重量是12.3吨，这个车子整备质量就是指车的总的重量，罐体可以做到34.7,就是35个立方。

　　【正文】

　　据了解，工信部关于这款车的公告中明确标明罐体容积为27.6立方米，而销售人员却声称即使在不改变罐体外型长宽高的情况下，通过改变罐体形状就可以将罐体容积扩容近10立方米，也就是说，最少能使罐体的实际容积超出公告容积30%。

　　而对于另外一辆罐体容积为38.75立方米的半挂车，使用同样的方法，罐体容积可以增加40%。

　　【同期】厦工楚胜公司 销售经理

　　你看这个肯定做的是方形罐。

　　记者：方形罐要比圆型罐装得更多点是吗？

　　这个可以做54个立方。

　　【正文】

　　在楚胜公司的生产车间里，记者看到了两个长宽高差别不大的罐体，却因为截面形状不同，而看起来面积有些差距。这也印证了这些销售人员所说的方形罐和椭圆形罐的容积差别。也就是说，厂家如果改变罐体截面的形状，将本来可能是椭圆形的截面做成趋近于长方型的截面，这样，就能在不改变罐体长宽高的条件下，增加罐体的实际容积。

　　在进一步接触过程中，楚胜公司的工作人员还告诉记者，改变形状只是他们为罐体扩容的手段之一，在解答一位客户的来电咨询时，我们听到了给罐体扩容的另外一种办法。

　　【同期】厦工楚胜公司 销售经理

　　你做什么车，多大的立方？

　　有30方可以，有35方的。

　　那要按规定的话，整备质量公告上是多少，要尽量达到它要求是吗？

　　我这个车的话可把那个罐稍微做薄一点，你做几个厚？5个厚吗？就是做5个厚应该没问题。

　　【正文】

　　原来楚胜公司除了随意更改罐体形状之外，还能通过减少钢板厚度的方法，减轻车身以及空罐的自重。这样不但能逃过相关部门对改装车辆整备重量的检验，还能让改装扩容的车辆逃过超载检查。

　　按照国家强制标准GB18564-2001《汽车运输危险液体货物常压容器(罐体)通用技术条件》中的规定，罐体设计容积在24~30m³的碳素钢金属罐体，最小壁厚应为6mm。按照规定，5mm的钢板厚度本来是只能用来生产11~24m³中型罐体的，而为了达到扩容罐体、减轻车辆整备质量的目的，楚胜公司的销售人员却承诺客户，在生产35立方米的大型罐体时也使用5mm钢板；同时，由于每个型号危货车罐体的形状和容积都是根据装载重量的上限事先测算好的，而楚胜公司正是通过改变罐体形状，达到了在长宽高外形尺寸不变的情况下，扩容罐体的目的。

　　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记者发现，给危货车罐体扩容的情况并非楚胜公司一家独有。

　　在湖北润力专用汽车有限公司的生产车间里，记者看到了几个喷好油漆的罐体，已经安装在车头底盘上，完成了危货车整车生产环节的主要工序。对于客户提出的定制要求，这位经理明确表示，他也可以不依据公告要求，直接对罐体进行加长加宽加高的改装生产。

　　【同期】润力汽车公司 销售经理

　　关键的问题是你能不能上牌，我可以做给你，你要做大一点，只要不要是十分大，我可以给你稍微做大一点。

　　【正文】

　　在对随州其他厂家进行调查的过程中记者发现，这种通过所谓的改装增加罐体容积的现象，在随州的危货车生产厂家中已经成为了通行的做法，这种装载量超出了公告限定的危货车一旦上路，必将为安全行驶埋下隐患。

　　湖北润力专用汽车有限公司号称能生产300多种危货车的整车，在调查的最初，记者查询这家公司的营业执照时发现，其经营范围只包括专用汽车的销售以及汽车零部件的生产加工，并不包括整车生产许可。在工信部的汽车公告管理信息中，记者没能查询到润力汽车整车生产的相关资质。不具有生产资质，也就意味着润力公司不可能为其生产的危货车出具整车合格证。然而，这位销售经理却不断强调，他们能够为其生产的车辆提供整车合格证以及上牌所需的一切手续。

　　【同期】润力汽车公司 销售经理

　　记者：这是你们润力厂给我出一个整车合格证是吗？

　　对，是这个意思。

　　【正文】

　　按照我国对危货车生产实行的公告备案制度规定，首先，危货车生产企业必须具有生产改装整车的相关资质，其次，这家企业还必须提前将计划生产的车型经过技术审批后在工信部备案进入公告目录，审批内容中就包括了罐体的外形尺寸、罐体容积、额定载质量等详细的技术指标，第三，只有申报企业严格按照公告目录完成危货车的改装生产，进行出厂质量自检后，才能出具整车合格证，也就是说生产企业、公告车型和最终的整车合格证必须是配套相符的。

　　那么，既然没有生产资质，润力公司的整车合格证究竟是怎么来的呢？这位销售经理解释说，润力公司一直都在向工信部申请专用车生产资质，在获批生产资质之前，他们只能用特殊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同期】润力汽车公司 销售经理

　　比如说我们润力公司，有的时候也拿别家的合格证用。

　　记者：怎么用呢？

　　就是拿它的合格证用，然后它也用我们的合格证，有这样的情况。

　　记者：大家换着用？没问题吗？

　　没问题啊，那有什么问题。

　　记者：那这出的公司写谁的，就写这个生产的厂家？

　　出的话，那个合格证是谁的就写谁的。

　　【正文】

　　就在记者调查期间，润力公司于今年年初获得了工信部批准的专用车生产资质，然而，截止目前，润力公司进入工信部《公告》备案的车型并不包括运油车等危货车。记者在进一步调查中却发现，在随州，危货车的整车合格证不但可以各企业间互换使用，而且，还像车上的零部件一样，是可以被随意买卖的。

　　湖北俊龙专用汽车有限公司也是一家没有危货车整车生产资质的厂家，然而，记者看到，一辆已经装配好了罐体的危货车整车正在厂区内喷漆。俊龙公司的销售经理告诉我们，虽然没有危货车整车生产资质，但是他们也能通过购买合格证的方式贴牌生产危货车，而这种操作方式在随州业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同期】俊龙汽车公司 销售经理

　　我们厂里做，他也是拿合力的，出合力的合格证，这也不矛盾的。

　　记者：哦，这不矛盾吗？

　　因为我们整个随州各个厂的合格证，它是通用的，你知道吧，都是通用的。

　　记者：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只要按照，比如说这是程力的合格证，它上面有尺寸，你只要按照这个尺寸做，你就可以去拿程力的合格证。

　　记者：那程力(愿意)干吗？

　　干呐，为什么不干，它肯定干呐。

　　记者：那它是赚钱了吗？

　　一个证一千块钱啊。

　　【正文】

　　在调查中记者从其他一些企业的销售人员口中进一步确认，无资质的企业买，有资质的企业卖，一份整车合格证一千块钱是随州市场上的公开标价。经查询记者了解到，截至2014年3月，随州具有专用车生产资质的企业有24家。然而，俊龙公司这样声称能生产危货车的无资质企业却远不止这24家。

　　俊龙公司销售经理提到的程力公司，是随州当地规模较大的龙头企业之一，所拥有的专用车品牌“程力威”是中国驰名商标，这家公司在工信部公告备案的车型有300多种。记者看到，沿着交通大道分布的不少企业都在厂名前加上了程力集团的字样。

　　【同期】俊龙汽车公司销售经理

　　它是一个厂区是一个老板，租个车间，一个老板租个车间在那做，我们原来是在程力的，然后我们现在自己分出来了，因为它一个车间太小了。

　　【正文】

　　记者在网络上以“程力汽车”作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有超过100家不同域名的网站都声称自己是“湖北程力专用汽车有限公司”的官方网站，然而留下的销售部联系方式却各不相同。那么，这些网站到底谁才是最能代表程力公司销售部门的“官方”呢？

　　记者随机选取两家进行了电话联系，并相约前往公司，两家网上销售将记者约到了同一个地址，都位于随州市南郊平原岗的程力汽车工业园。

　　于是记者分两路在同一时间来到程力汽车工业园，自称是程力公司的两位销售人员分别接待了我们。见面后的自我介绍中，他们都向记者强调自己就是企业销售总部的工作人员，还各自带着记者参观了他们称为厂里唯一油罐分厂的生产车间，两路记者虽在不同的车间里，却发现了一个共同的生产特点，那就是从罐体生产焊接到整车上装喷漆的所有生产流程都是在同一个厂房里完成的。参观后，两路记者又被分别带到了同一栋程力汽车工业园办公楼，但却进了不同楼层的办公室里。

　　程力公司的这位销售人员向我们确认，他们这里的危货车生产所实行的同样是定制服务，与无资质的小厂不同的是，他们连车辆的品牌都能定制。

　　【同期】程力汽车公司 销售经理

　　你想什么样的，我们改什么样的，说白了，我们公司是做什么呢，我们公司就是做上装，就是改装厂。

　　记者：就是什么牌子都能改吗？

　　对。

　　【正文】

　　在随后的调查中，这位销售人员又进一步证实了之前记者的调查结果，的确有不少没有资质的公司从他们手中购买危货车合格证。

　　【同期】程力汽车公司 销售经理

　　我们是生产厂家，你说的那些是经销商，但是他们也可以生产，但是他们没资质，他的合格证在我们这买，在我们这儿个地方买合格证。

　　【正文】

　　不仅如此，程力公司的这位销售经理还向我们透露，不但没有资质的公司会购买合格证，像他们这样的有资质的公司，也会根据客户的需求互相买卖危货车整车合格证。

　　【同期】程力汽车公司 销售经理

　　因为他们跟我们是兄弟单位，兄弟单位这样的话我们可以互换。

　　记者：那别人也能做，按照你刚这个楚胜的，别人也能做吗？

　　别的厂家楚胜，我跟你说了，包括你刚才看到的，不管你看的力威的也好，力神的也好，还是俊龙的也好，都可以做。

　　【正文】

　　在随后的调查中，一位业内人士在介绍随州的产业模式时，却不经意间道出了一个在当地人尽皆知的秘密。

　　【同期】业内人士

　　它是一个车间一个老板，因为你们看，它车间跟车间是独立的，它制罐子是在里面，装配它是一块车间里面一块完成的，是不是，因为它不会往别的车间拉，因为别的车间不是他们的。一个办公室内是一家的，但是办公室跟办公室之间就不是了。

　　记者：那我们去了一个办公室，我们也不知道。

　　你们当然不知道了，你们不是本地人，你们怎么知道。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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